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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大山没看到我,我赶紧躲了起来,心里后怕不已。
回到农场,清点人头的时候发现少了赵铁柱,队里派了人出去找。
直到那天晚上,传来了赵铁柱的死讯。
一个被下放士兵的死,并不会影响农场其他人的心情。
草草将赵铁柱的死归咎于意外坠崖后,一切恢复了平静。
我趁着夜色,在其他人都呼呼大睡时,悄悄摸到了赵铁柱的床铺下。
在稻草和破棉絮的夹层里,我找到了一个油纸包。
里面是一本巴掌大的日记本,字迹十分潦草,有些地方甚至被汗水浸湿模糊了。
我躲在被窝里,借着月光一页页翻看。
日记内容:
9月20日:周队长说这次任务干完,每人能分五百块。五百块!我娘看病有救了!
10月1日:马大山喝醉了,说漏嘴,提到「香港老板」,周队长当场翻脸了,还扇了他一巴掌。
10月5日:今天偷偷去邮局给文物局寄了信,希望上头能查清楚……千万不能被周德海发现。
10月7日:晚上我听见他们在吵架,周队长说「要是走漏风声,所有人都得死」!我害怕了,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调包,他们是要把国宝卖到境外!
10月10日:马大山今天一直盯着我,那个眼神不对劲,他们可能要灭口了。我后悔了,我不该拿那笔钱……
最后一页的字几乎快穿透纸背,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写的:
「程卫东没偷东西,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干的,周德海才是主谋!我要是死了,一定是他们杀的!」
我的手在发抖,胸口发闷。
前世,在我被批斗、被判刑的时候,赵铁柱是跳得最凶的那个。
他在台上指着我鼻子骂,说我监守自盗,说我辜负了组织的信任。
那时候,我真的恨透了他,恨不得扒了他的皮。
可现在,看着这本皱巴巴的日记,我突然明白了。
赵铁柱其实从来就不是什么恶人,他只是个胆小鬼。
他胆小、懦弱,为了自保可以诬陷我,可他终究不是周德海那种冷血的恶人。
他拿钱是为了救他娘,举报是因为良心过不去。
他和我一样,不过是个被卷进阴谋的普通人。
而现在,他死了。
我攥紧日记本,拳头握得咯吱响。
周德海,这笔账,我这一世定会跟你算清楚!
接下来的几天,我发现自己被盯上了。
每天夜里,我都能感觉到有人站在我的床边。
我的嗅觉很灵敏,不用睁开眼都知道那人就是马大山。
我控制着呼吸,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熟睡。
一分钟后,他才直起身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农场的午饭照例是窝头配咸菜,我领到自己的那份回了座位。
刚咬了一口,嘴里就传来「嘎嘣」一声响。
我立刻吐出来,半块碎玻璃碴混在嚼烂的玉米面里。
抬头时,正对上食堂角落马大山的目光。
他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蜡黄的牙齿,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到了休息时间,去茅厕的路上,我感觉有人跟着我。
农场西侧的茅厕建在斜坡上,下面是两米深的粪坑。
我故意放慢脚步,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。
直到走到粪坑边缘时我突然侧身一闪,一只手掌擦着我的后背拍空,那人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两步。
我认出那人是护卫队原来的司机王建民。
他满脸横肉,是周德海的死忠。
「失手了?周德海就派你这种货色来灭口?」
我冷笑。
王建民脸色一变,抡起拳头就朝我面门砸来。
我矮身躲过,顺势抓住他的腰带往粪坑方向一拽!
「扑通」一声,恶臭的粪水溅起老高。
王建民在黏稠的粪浆里扑腾,咒骂声惊动了巡查的管教。
我立刻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喊。
「快来人啊!王建民同志失足掉粪坑了!」
等管教赶到后,我立刻全身而退。
到了晚上,回到房间我就发现我的水杯有问题。
那是农场里给所有人熬的药汤,我的那杯颜色有点变化。
我默不作声,悄悄把药汤倒到门外的墙角里,又往缸子里灌了清水。
没过多久,我就看见几只麻雀在啄食我倒在墙角的那滩药汤。
但十分钟后,它们全都蹬腿死了。
我一阵后怕。
短短一天时间经历这么多,且动手的方式愈演愈烈,我知道周德海开始狗急跳墙了。
我必须想办法自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