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丫鸦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07-15 20: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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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泰三年秋,黄河呜咽。

往年此时,洛阳城内外该是金菊如海、丹桂流香,达官显贵们的车马碾过御街青石,卷起一路香尘。可今年,风里裹挟的只有铁锈与焦糊的浊气,撕扯着城头残破的龙旗。风自北来,越过已无险可凭的破碎山河,送来隐约如闷雷的蹄声。契丹的铁蹄,踏碎了黄河天堑,正一步步碾向这座煌煌帝都的最后脊梁。

皇城深处,凝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昭宁公主立在朱漆剥落的窗棂前,指尖冰凉,袖中紧攥着一柄锋利的金错小剪。十六岁的面容尚存稚嫩,一双眸子却映着窗外昏沉的天色,沉静得如同寒潭深水,深处却燃着孤注一掷的火苗。父皇要焚楼殉国,她不能让他独自承受这社稷倾覆的绝望。她要代他去!

“宁儿!”一声清冽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
昭宁霍然转身。她的孪生姐姐,昭华公主,正站在殿中。与昭宁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素衣不同,昭华依旧穿着象征嫡长公主尊荣的蹙金绣凤大礼服,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最后的光泽。她脸上没有泪痕,只有一种近乎玉石般的平静,那双与昭宁一模一样的眼眸,此刻深邃如渊,带着昭宁从未见过的、洞悉一切的悲悯与决绝。

“姐姐?”昭宁心头一颤,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
昭华快步上前,没有言语,双手猛地抓住昭宁的衣襟,动作快如闪电!在昭宁惊愕的目光中,她用力一扯,竟将昭宁紧束的外袍撕开一道缝隙!随即,一个冰冷坚硬、棱角分明的物件,被昭华以不容抗拒的力道,硬生生塞进了昭宁怀中紧束的衣带深处!

那沉甸甸的触感,如同烙铁般烫在昭宁心上——传国玉玺!秦时李斯督造,以蓝田美玉琢成,螭龙盘钮,篆刻着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!它本应在父皇怀中的木匣里!

“姐姐!你这是做什么?!”昭宁失声惊呼,下意识想将玉玺取出。这东西是催命符!

“别动!”昭华低喝一声,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按住昭宁的手腕,力道之大,让昭宁动弹不得。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昭宁的眼睛,语速极快,字字千钧:“听着,宁儿!玉玺是真,父皇手中的是仿品!他焚楼,是要与那假玺同烬,给石逆(石敬瑭)留个空壳!真玺必须留下!李唐血脉必须留下!你是我们姐妹中剑术最好的,心思也最灵透,只有你,才有一线生机带着它逃出去!”

昭宁如遭雷击,脑中一片空白:“那你呢?!”

昭华没有回答,反而伸手,极其温柔又极其迅捷地,取下了昭宁束发的简单玉簪。昭宁那一头及腰的青丝瞬间如瀑般散落。紧接着,昭华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自己头上那顶象征嫡长公主身份的、镶嵌着明珠与凤羽的沉重金冠,毫不犹豫地戴在了昭宁散乱的发髻上!金冠压得昭宁头一沉。

“姐姐!”昭宁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,她拼命挣扎,“不行!绝对不行!我们一起走!密道…”

“来不及了!”昭华厉声打断她,眼中是焚尽一切的决然。她开始飞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华贵繁复的蹙金绣凤大礼服,同时用力撕扯昭宁身上那件便于行动的素色窄袖短衣。“契丹人已至宫门!两条密道,一条父皇已知必死,另一条…只能走一人!他们认得嫡长公主的服色!这是唯一的生机!”

“不!我不走!要死一起死!”昭宁泪如泉涌,死死抱住昭华。

“糊涂!”昭华猛地推开昭宁,眼中***泪,却迸射出灼人的光芒,声音因激动而颤抖,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:“李昭宁!看着我!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!这是国仇!是家恨!是李氏皇族最后的天命!父皇***,是君王死社稷!我替你去,是公主殉国殇!你带着玉玺活下去,是李唐不绝的薪火!是这万里河山…最后的指望!你肩上担着的,是大唐三百年基业,是千万黎民苍生!岂容你在此任性寻死?!”

她的话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昭宁心上。昭宁浑身剧震,看着姐姐那双燃烧着殉道般光芒的眼睛,所有挣扎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。

昭华动作不停,已经迅速换上了昭宁那身窄袖素衣,又将昭宁散乱的头发随意挽了个最简单的宫女发髻。此刻,她俨然变成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。而头戴金冠、身着华美凤袍的昭宁,则成了“昭华公主”。

“活下去,宁儿!”昭华最后深深看了妹妹一眼,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——不舍、嘱托、无边的爱和义无反顾的决绝。她猛地将昭宁推向殿内一处被厚重帷幔遮挡的角落,那里有一条极其隐蔽的、通往玄武楼高台侧后方的狭窄通道入口。

“山河…托付于你了!”昭华的声音如同最后的箴言,在昭宁耳边炸响。话音未落,她已决然转身,提起裙摆,朝着殿外火光冲天的方向,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!那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,瞬间消失在浓烟与混乱之中。

“姐姐——!!!”昭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,泪水模糊了双眼。怀中那方冰冷的玉玺,此刻重逾千钧,压得她几乎窒息。姐姐最后的话语,如同烧红的烙铁,深深印在她的灵魂深处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鲜血的腥咸混着泪水的咸涩,猛地转身,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帷幔,跌入那条狭窄、黑暗、充满未知的密道!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石壁,留下十道带血的指痕。

玄武楼,皇城最高的建筑,此刻成了燃烧的火炬,直刺铅灰色的苍穹。浓烟滚滚,裹挟着火星子,如同无数垂死的红蝶,疯狂地向上翻卷、飘散。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,带着木料、锦帛、油脂燃烧的呛人焦臭。楼前的广场上,一片末日景象。

零星几个身着朱紫官袍的身影,如同失了魂的木偶,盲目地奔跑、跌倒,又被身后紧追不舍的契丹武士轻易赶上。弯刀划出冰冷的弧光,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。惨叫声短促而凄厉,旋即被烈火燃烧的噼啪爆响和契丹人野兽般的呼喝所吞没。更多的宫人、内侍,如同受惊的蝼蚁,哭喊着、推搡着,却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契丹兵驱赶着,如潮水般涌向那烈焰冲天的玄武楼下。

“进去!都给老子进去!”粗野的契丹语咆哮着,混杂着皮鞭抽打的脆响和刀背砸在骨肉上的闷响。哭嚎声震天动地,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,将所有人淹没。

高台边缘,站着后唐末帝李从珂。龙袍污损,金冠歪斜,灰白的头发散乱。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沉重的朱漆木匣(假玉玺),双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。火光在他脸上跳跃,映照出深深的皱纹和眼中一片死寂的疯狂。他不再看楼下的屠杀,目光空洞地投向北方,口中喃喃:“石郎…无耻之尤!朕…宁为玉碎!” 他缓缓掀开匣盖,作势欲将匣中“玉玺”投入火海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一道穿着素色窄袖布衣的身影,如同扑火的飞蛾,猛地从混乱的人群边缘冲出,不顾一切地冲向高台!她发髻散乱,脸上沾着烟灰,几乎看不清面容。但那双眼睛,在浓烟与火光中,亮得惊人,如同淬火的寒星,直直射向李从珂!

李从珂的动作僵住了,愕然看着这个冲上来的“宫女”。那身影没有丝毫停顿,在距离李从珂几步之遥时,奋力一跃!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双手狠狠推向李从珂的胸膛!李从珂猝不及防,被推得一个趔趄,向后连退几步,怀中的假玉玺匣脱手飞出,砸在地上。

而那个推开了皇帝的身影,借着这一推之力,义无反顾地、没有丝毫犹豫地,纵身投入了高台后那扇烈焰翻腾的窗口!在跃入火海的刹那,她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密道入口的方向,发出了一声穿透火焰与喧嚣的、清晰无比的呼喊,那声音里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殉道般的庄严与嘱托:“光复河山——!”

“轰——!”巨大的火舌猛地喷涌,瞬间吞噬了那个小小的身影。只有那四个字,如同最后的烙印,在烈火咆哮中久久回荡,狠狠砸在刚刚从密道缝隙目睹这一切的昭宁心上,也砸懵了楼下的李从珂和混乱的人群。

李从珂呆呆地看着那吞噬了“宫女”的烈焰窗口,又茫然地看向地上滚落的假玉玺匣。楼下,契丹武士的呼喝声浪也为之一滞。谁也没有注意到,就在高台下方一条极其隐蔽的狭窄通道口,一个头戴金冠、身着华美凤袍的身影(真正的昭宁),正被人从里面用力拉出,迅速消失在通往宫外的另一条密道深处。那双透过泪眼回望火海的眼睛,充满了无尽的悲恸、刻骨的仇恨,以及一种被强行注入的、沉重的使命。

灼热的风,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烟尘和浓烈的血腥气,狠狠灌入昭宁的口鼻。她沿着狭窄、陡峭、布满青苔的密道石阶一路狂奔向下,姐姐那决然赴死的背影和“光复河山”的呐喊,如同最锋利的刀子,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般的腥甜,是悲痛,是愤怒,是那方紧贴心口的玉玺带来的沉重压迫。怀中那冰冷坚硬的棱角,此刻仿佛烙铁,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。那不是玉玺,是姐姐用生命和烈火换来的、不容她逃避的如山重托!

身后,玄武楼那焚尽一切的轰然烈焰声、木梁倒塌的巨响、以及契丹人越来越近的呼喝和沉重的脚步声,如同跗骨之蛆,紧追不舍,更添一分姐姐牺牲的悲壮与急迫。这条密道,出口在洛阳城北一座早已荒废的前朝古寺——伽蓝寺的后殿佛像之后。生的希望近在咫尺!前方石阶尽头,已能看到一尊巨大石佛模糊而悲悯的背影,佛像背对着她,底座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天光。

昭宁咬碎银牙,将所有的悲痛与软弱强行压下,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火焰。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朝着那线光明奋力冲去!“砰!”沉重的石像底座被她用肩膀狠狠撞开一条缝隙!冰冷的、带着深秋草木气息的空气猛地涌入,让她精神一振。她毫不犹豫地侧身挤了出去。

然而,迎接她的并非自由!眼前是一片荒败的佛殿,蛛网密布,残破的幡幔在穿堂风中无力飘荡。殿门洞开,门外并非她预想中的幽静山林,而是刺目的火光和晃动的人影!就在殿门之外,七八个身着契丹皮袍、手持弯刀的剽悍武士,正背对着殿门,紧张地注视着远处玄武楼方向冲天的烈焰。显然,他们是负责外围警戒的游骑哨探,被玄武楼的异动吸引而来。

昭宁撞开石像的闷响,在这死寂的废墟中清晰得如同惊雷!那几个契丹武士闻声猛地回头!火光映照下,他们脸上涂抹着狰狞的油彩,眼神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,瞬间锁定了从佛像后狼狈滚出的昭宁。她头上的金冠在火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,身上的凤袍虽然沾满尘土,依旧能辨出华贵的质地。

“公主!是唐国公主!”“抓住她!玉玺一定在她身上!”兴奋而贪婪的契丹语吼叫声响起!为首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武士,眼中闪烁着发现猎物的狂喜,怪笑一声,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,手中弯刀划出一道惨白的弧光,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不再劈向脖颈,而是朝着昭宁持着金冠的手臂狠狠削落!他要生擒!

昭宁瞳孔骤然收缩!姐姐的嘱托在耳边轰鸣!她不能死在这里!更不能被生擒!怀中的玉玺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决绝,冰冷中透出一丝奇异的热度。绝望与愤怒瞬间转化为一股蛮力,她猛地向侧面翻滚!刀锋擦着她的凤袍衣袖掠过,“嗤啦”一声割裂锦缎!冰冷的刀气刺得她手臂生疼!“还想跑?”刀疤武士狞笑着,手腕一翻,弯刀如影随形,改削为扫,横斩昭宁腰腹!这一刀更快更狠,封死了她所有退路!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“呜——!”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破空厉啸,毫无征兆地自佛殿腐朽的横梁之上响起!一道乌光!一道快得超越了视觉极限的乌光!如同暗夜中骤然惊醒的毒蛇之信,带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冷的森然死意,自梁上阴影处激射而出!它并非直射武士,而是以一种诡异刁钻的角度,后发先至,精准无比地撞在了那柄横扫向昭宁的弯刀侧面!

“铛!!!”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!火星四溅!那势大力沉、足以斩断马腿的弯刀,竟被这道小小的乌光撞得猛地向外荡开!刀疤武士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,虎口剧震撕裂,半边身子瞬间麻痹,弯刀脱手飞出,“当啷”一声砸在远处的石柱上!他惊骇欲绝地捂住流血的手腕,抬头望去。乌光一击即退,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回旋轨迹,无声无息地没入梁上那片浓重的阴影之中。

变故陡生!所有契丹武士的狞笑僵在脸上,如同被施了定身法。他们惊惧地紧握弯刀,背靠背围成一个半圆,目光死死盯着那腐朽横梁上的深浓阴影。那上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,仿佛刚才那道夺命的乌光只是他们共同的幻觉。唯有那刀疤武士流血的手腕和地上哀鸣的弯刀,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击的恐怖力量。

死寂。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残破的佛殿。远处玄武楼的烈焰咆哮,此刻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。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,如同鬼哭。阴影,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,在佛殿那腐朽的、布满尘埃的横梁之上缓缓***。如同蛰伏的巨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瞳。

一个身影,如同从阴影本身中剥离出来一般,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昭宁与那伙契丹武士之间。落地时轻如鸿毛,没有激起一丝尘埃。他背对着昭宁,身形挺拔而瘦削,穿着一身几乎融入夜色的深灰劲装,没有任何标识,只有腰间悬着的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皮鞘。

他没有回头。声音,如同冰河深处捞起的碎冰,冷冽、清晰、不带一丝情绪地响起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砸在契丹武士的心头,也砸在昭宁紧绷的神经上:“隐龙卫,谢无锋。”

他微微侧头,露出小半张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,在明灭的火光映照下,如同刀削斧凿。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昭宁身上,而是越过她,仿佛在审视她身后那尊沉默的石佛。那眼神,空寂得可怕,仿佛世间万物,生死荣辱,都与他无关。

“两条路。”那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,毫无波澜,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带公主走。”他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用词,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停顿,“或者,带玉玺走。”

话音落下,佛殿内一片死寂。契丹武士们喉咙发干,那“隐龙卫”三个字,如同带着某种禁忌的魔力,让他们握着刀柄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。刀疤武士眼中凶光闪烁,似乎想招呼同伴一拥而上,却又忌惮那神鬼莫测的梁上乌光,一时踌躇。

昭宁靠在冰冷粗糙的石佛底座上,大口喘息着。怀中的玉玺坚硬地硌着她,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是一块烙铁,烫得她心口发疼。姐姐投身火海时那决然的眼神和“光复河山”的呐喊,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她血脉中奔流!刚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惊悸尚未平息,眼前这突然出现的、自称“隐龙卫”的神秘男子,又将她推入了更深的迷雾与抉择的漩涡。

带她走?还是带玉玺走?他救了她一命,却又冷酷地将她推到了天平的两端。他是谁?隐龙卫又是什么?父皇从未提及。他是忠?是奸?他的目的,究竟是救人,还是夺玺?

无数念头在昭宁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。姐姐用生命换来的机会,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任人摆布的***!她看着那个挡在她身前、背对着她的灰色身影。那背影挺拔孤峭,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。这冷漠,这置身事外的姿态,如同火星,瞬间点燃了昭宁心中那被姐姐的牺牲所激起的、焚尽一切的火焰!

凭什么?凭什么她的生死,李氏皇族的命运,要由这个突然出现的、冷冰冰的影子来决断?凭什么她要像一个待价而沽的物件,被放在“公主”和“玉玺”的天平上称量?这玉玺,是姐姐用命换来的!这复国的重担,是姐姐用血烙在她肩上的!她与这玉玺,早已血脉相连,同生共死!

一股混杂着无边悲痛、滔天愤怒、被逼到绝境反而豁出去的狠劲,以及一种不容亵渎的、属于亡国公主的凛然尊严,猛地冲上昭宁的头顶。她不再颤抖,不再恐惧。她扶着冰冷的石佛底座,用尽全身力气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每一步都牵扯着腿上的伤口,带来钻心的疼痛,但她站得笔直,如同寒风中浴火重生的青鸾。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虎视眈眈的契丹武士。

染着尘土和点点暗红血迹的指尖——那是方才在密道中磕碰的伤痕,也仿佛沾染了姐姐火中的灰烬——缓缓抬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属于背负国仇家恨的皇族气势,越过身前灰衣男子那瘦削却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的肩膀,精准无比地指向他暴露在火光下的咽喉要害!

指尖冰凉,微微颤抖,却稳如磐石地悬停在距离他皮肤寸许之遥的空气中。那冰冷的杀意,并非指向契丹人,而是直指这刚刚救了她一命的“恩人”,更是直指这冰冷残酷、逼迫她抉择的命运!

她的声音响起,带着少女的微哑,却异常清晰,如同金玉交击,每一个字都蕴***焚城烈焰般的决绝,在死寂的佛殿中激起重重回响:“若本宫…”她顿了顿,清亮的眸光燃烧着与姐姐赴死时同样炽烈的火焰,扫过身前男子那毫无波澜的侧脸,最终落在他空寂的眼瞳深处,一字一句,斩钉截铁:

“两样都要呢?!”刹那间,佛殿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远处玄武楼的烈焰咆哮、契丹武士粗重的呼吸、风吹破幡的呜咽…一切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。唯有那根染血的指尖,悬停在冰冷的咽喉之前。

那灰衣人——谢无锋——终于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转过了头。他那双空寂如古井的眼眸深处,似乎第一次,映入了眼前这个头戴金冠、凤袍染尘、眼神却如同燃烧星辰般的少女身影。一丝极难察觉的、近乎微不可查的波澜,在他冰封般的眼底深处,悄然荡开。

小说《玉玺劫,山河烬》 第1章 试读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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