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帝登基大典,我披战甲,以女将军身份跪于金阶之下,献上北狄两万降俘。高台上,
已是皇帝的他,冕旒垂目。他曾说,待他夺得江山,便以天下为聘,娶我为妻。
此时万籁俱寂中,我请旨奉酒,亲斟三盏。第一杯,敬旧梦。我举杯望他,
声彻大殿:“愿君安好。”愿那个曾与我月下并肩的少年,一生安好。第二杯,敬现实。
我目光扫过他身旁的皇后与新朝文武:“敬新君与皇后,愿新君安康,江山永固。”第三杯,
敬此生。我望向他,目光平静,似穿过千山万水。“愿君与我,共饮此杯。
”我自怀中取出那支玉搔头,放在案上。那是他曾经赠我之物,如今物在人远。
我举杯一饮而尽。这一生的风雪与疆场,都赠与你。往后江山辽阔,愿君与我,皆得所愿。
1.我娘是京城西巷的屠妇,我爹不详。因为每每问及我爹,我娘拿刀的手,
便会从猪肉移到我的脖颈上。于是我便知道,我爹,是比猪骨更难剁的东西。我的生活,
每日都围绕在那腥气扑鼻的肉摊上。直到某日我娘从肉案惊梦而起,
捏着我双肩说十一年后新帝将开女科,定要送我去读书。而这,
只是源自她那所谓的“真实的梦”。她拎着三提上好的猪肉作束脩,
将我推到了东巷张先生面前。那先生将我娘带来的肉掂了又掂,终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我。
张先生案上摊着礼单,依着各家送来的束脩厚薄排座次。轮到我时,
他用戒尺指向最后方:“你,后排,地上。”前排学子腚下有锦垫,我只有凉砖。
但即便这样,那些官商子弟依旧以袖掩鼻,嗤笑我:“臭杀猪的,再坐远些!
”他们骂我便罢了,千不该万不该,将“贱屠妇养的贱种”这名头,扣在我娘头上。
我抄起书屋门边的顶门棍,将那几个官家子揍得哭爹喊娘。张先生的戒尺抽在我背上,
要将我逐出学堂。我回手就给了他一棍,他大睁眼睛不敢相信。
我破口大骂:“你那双瞧人下菜碟的眼,比我家肉案上的秤杆子还势利!
你教的了什么圣贤书?你教的是欺软怕硬,是攀附权贵!这身长衫穿在你身上,
不如我家挂肉的麻绳干净!我不用你教,照样骂你!”张先生脸上血色尽失,
指着我“你”了半天,终是你不出个所以然。我转身欲走,做好要被我娘打开花的准备。
只见巷中何时立着个气度逼人的男子,不知已旁观多久。他屈尊蹲下,与我平视,
深邃的眼底惊澜涌动。“小姑娘,告诉我,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声如沉钟。
我抹去唇边一点血沫,脊梁挺得笔直。“林铮。铁骨铮铮的铮。”2.“铁骨铮铮的铮。
”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,一字一句,重若千钧。“好名字。但你可知,骨头太硬,易折。
”“断了也是直的。”我捏拳梗脖回敬。他闻言,竟朗声大笑起来。“好一个断了也是直的!
像我!像我萧断岳!”萧断岳。这三个字如惊雷炸响在我耳边。纵然我是西巷屠妇之女,
也听过这个名字。镇国公萧断岳,当今皇后的亲弟弟。十六岁匹马双戟闯敌营,
斩了犯境的匈奴左贤王。二十岁平定南疆七族之乱,被先帝亲口赞为“大梁柱石”。
他是活在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人物。我愣住了,攥紧的拳头不自觉地松了开来。“怕了?
”他挑眉。“不怕。只是没想到,国公爷也会蹲在巷子里跟人聊天。
”萧断岳眼中赞赏之意更浓。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我头顶所有的光。
“你这根好苗子,若是只用来杀猪,未免太可惜了。”“你可愿,跟着我,习武练剑?
”我惊诧地看着他。“这些人可就再也欺负不了你了。”我搓搓手:“可我娘想让我读书。
”“那你想法如何?”我瞧了瞧旁边的张先生和那群官家子弟。
大喊:“我想揍死这群狗眼看人低的!”3.我娘听闻我把镇国公带回来时,
手里的剔骨刀“哐当”一声掉在案板上。“国公爷……小女顽劣,可是闯下了大祸?
”我娘的声音都在发颤。萧断岳摆了摆手:“非也。夫人,你这女儿,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。
”他直言不讳,说他半生纵横沙场,膝下三个不成器的儿子,个个舞文弄墨,
没一个能继承他的衣钵。他一直想要个女儿,可惜缘分未到。“今日见着林铮,
合该我与这孩子有缘。我想收她为义女,带回国公府,亲自教导她文武。
”我娘的脸色瞬间白了,下意识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:“不行!绝对不行!她是我的命根子!
国公府高门大户,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起!”我也紧紧抱住我娘,哪怕她凶神如虎,
也是我的好娘。没想到镇国公非怒反笑,抛出了一个让我娘浑身一震的条件:“有胆色,
难怪能生出这样的女儿。但萧某并非让她与你骨肉分离。她白日入我国公府,
与皇子、世子们读书习武。日落时分,我必亲自派人将她毫发无伤地送回你身边。夫人,
萧某以镇国公府百年声誉与这项上人头担保。”我感觉到我娘搂着我的手,力道松了。
“……真……真能和皇子、世子们一起读书?”萧断岳虎目一扫:“我的府学,
陛下亲口赞过‘半朝栋梁,皆出其门’。世子们在此进学,
其中三五九及十一皇子每旬也会来听三日课,更是亲自随我习武练剑。
”“林铮若进了我这文武堂。她的同窗,是未来的国公、将军,乃至可能的从龙之臣。
你是要她随着那张先生,学那摇尾乞怜的势利眼。还是入我国公府,学这安邦定国的真本事。
”“你是她亲娘,你来选。”我娘身子猛地一颤。她低头看着我,
那双常年操持屠刀、布满老茧的手,轻轻抚上我的脸颊,最终,重重闭了闭眼。再睁开时,
里面已是一片孤注一掷的决然。“好。”她哑声道,“若她受了委屈……”“放心。
”萧断岳声如金铁,“她既入我门下,便是我萧断岳的人。这世上,无人能给她委屈受。
”4.我就这样入了国公府,届时年满六岁。义父说这是习武的好年龄。国公府的日子,
被劈成了两半。一半是恨不能敲碎我脑壳的文课,一半是盼着我敲碎别人脑壳的武课。
武课自是我的人间至乐。天不亮,演武场便响起我的呼喝声。
义父亲自教我站桩、练拳、耍剑、打熬筋骨。我学得极快,
那股在肉摊前帮娘搬动半扇猪肉练出的力气和韧劲,此刻全化作了优势。文课在修文斋。
老夫子讲“之乎者也”,我听得眼皮打架,满脑子都是义父院里的石锁与梅花桩。
每当我偷摸在案下比划拳脚,戒尺便会精准地落在我背上。我咬牙切齿,
总是惹得世子及皇子们的嗤笑。义父考我时,总会沉声训斥:“兵书亦是书。他日若为将,
连军报都看不懂,如何调兵遣将?如何不被文人欺瞒?”我无言以对,
心里却愤愤不平:拳头够硬不就行了?直到有一次,我因不识字,在演武场看错了指令,
险些酿成大错。义父当众厉声呵斥:“在战场上,你今日之错,
足以让你和你的袍泽死上十次!莽夫之勇,终是炮灰!”我当场领了十记军棍。那夜,
我趴在硬榻上,臀背**辣地疼。我娘心疼地直掉眼泪,抬着屠刀就要冲到国公府。
但知晓了实情后,朝我后脑勺又是一掌。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,这些该死的文字,
真的会要命。自那以后,我虽仍提不起兴致,却再不敢怠慢。5.转眼,入府已五月有余,
府里的三位公子,我大抵是摸清了些。大公子萧瑾,年十三,心思全然不在刀枪上。
每每操练,眼神便往场外伺候的俏丫鬟身上飘。二公子萧瑜,年十岁,
是个只爱躲在角落看闲书的病秧子,舞不动刀也拉不开弓,看向我的眼神里总带着几分疏离。
三公子萧勋,勋哥儿,年七岁,比我大一岁,自恃早学几月拳脚,最是不服我。那日,
他当着几位来府上听讲的皇子们的面,要与我切磋。他大叫:“杀猪的,
也配跟我们一同习武?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!”他挥拳便打,招式是好看的,
却软绵绵没甚力气。我下意识格挡,却记起娘说过“莫要得罪贵人”,只连连后退。
勋哥儿愈发得意,招式更猛。我被他逼到墙角,义父大声质问我为何只退不攻?
“他是您儿子……我不敢。”义父目光如电,声若寒冰:“你现在更是我萧断岳的女儿!
战场上敌人可会因你不敢而饶你性命?我带你进府,可不是为了让你畏首畏尾。
”我当即眼神一厉,在勋哥儿下一拳挥来时,不再后退。用的是最朴素的劲儿,
就将他结结实实砸在地上。场边瞬间寂静。皇子们皆面露惊诧。只听义父爽朗大笑,
将本来要罚我抄的《六军镜》也免了。“战场搏杀,要的就是这般果决!记住今日这股狠劲,
来日方长!”他高兴地走了。勋哥儿爬起来,愣愣地看着我,脸上竟慢慢红了。自那日后,
他仿佛换了个人,成了我身后最忠实的跟屁虫,一声声“铮妹妹”叫得比谁都甜。
6.几位皇子中,三皇子傲慢,五皇子顽劣,十一皇子尚幼只会跟风。
他们与其他的世子一样,起初对我也存了轻视之心,言语间多有挑衅。
直到我将他们一个个在演武场上,用最直接的方式切磋得心服口服,
那份轻视才渐渐转为敬畏与接纳。唯有九皇子,永远安静地待在角落,不显山不露水,
被兄长们取笑也只是一味忍让。可我却记得,每次我被夫子责罚,他总会留下来,
用话本子的方式再给我讲解刚刚课上讲的内容。他画个小人,又画了座城池。
“这《曹刿论战》,不就是个有学问的街溜子,
教了个莽夫国君怎么敲闷棍、打群架的故事么?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说白了,
就是等对方喊累了没劲儿了,你再冲上去揍,最省力气。”他讲“兵不厌诈”,
编出个黄鼠狼如何骗走老母鸡的诙谐故事,听得我入了神,那晦涩的兵法要义,
竟在笑声中记了个牢。他常常在我与其他人比武后,默不作声地放下一瓶伤药,
或是一块用干净帕子包好的糕点,以及我最爱的松子糖。他像一团雾,我看不真切。
但我知道,唯有他,不曾用看“杀猪女”的眼神看过我。我不知如何谢他,
便说我娘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,问他是否愿意随我去做客。他波澜不惊的脸一愣,
随即轻轻点了点头。我俩下学后甩开护卫,悄悄奔向西巷。回家的路上,
需经过一段废弃的坊墙。我为了抄近道,熟门熟路地攀上墙头,回头想拉他一把,
却脚下一滑,惊呼着向后栽去。风声掠过耳畔,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。
哪知他竟已闪至墙下,稳稳地将我接住。我们俩都愣住了。他何时反应这般敏捷?
我慌忙从他怀里跳下来,却瞥见几张信笺从他怀中滑落。我捡起来看,
是今日夫子布置的一道策论。第一张是夫子批改过的,说它“尚可”,
上面字迹工整得像用尺子量过。可底下压着的草稿,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!笔锋力透纸背,
几乎要划破纸张,观点犀利得像淬了毒的刀。我捏着那张纸,抬头震惊地望着他。
“你明明……”我话未说完,他已将一包还带着体温的松子糖塞进我手里。“小铮儿,
”他俯身,指尖轻抵在我唇上。“为晨哥哥保密,好不好?”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,
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点头。他的指尖这才缓缓移开,周遭万籁俱寂,我只听见自己的心,
在胸腔里撞得又重又急,快要挣脱出来。这年,我九岁,他十三岁。
7.我揣着这个滚烫的秘密,领着他穿过西巷嘈杂的街道。
他一身锦袍与这里的腥臊格格不入,却始终神色平静。我娘见到他,神色一紧。
他却极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:“贸然叨扰,请夫人见谅。常听小铮儿说起夫人手艺,
小辈谢景晨心向往之。”他姿态放得极低,一口一个“夫人”,我娘紧绷的脸渐渐松了。
等那碗软烂喷香的红烧肉端上来,他吃得毫不勉强,
甚至认真讨教起为何这肉能炖得如此入味,我娘的话匣子便打开了。几杯酒酿下肚,
我娘叹道:“我们铮儿命苦,投生到我这屠户家……”他放下筷子,
目光清澈:“夫人何出此言?小铮儿天资卓绝,何愁前路?”我娘举杯一饮,
又将那个“真实的梦”说了一遍:“……现在不愁了,因为八年后,新帝登基,会开女科,
许女子做官!我们铮儿,将来不必像我一样!她现在,也与我不一样了。”他闻言沉默,
再开口时,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。“夫人,这并非虚妄。史书有载,
女子为将、为相者虽少,却非没有。世间规矩,本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。
阿铮能文能武,他日为何不能立于朝堂,为她自己,也为天下如她一般的女子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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